Joy In Neverland

就算這次我們錯過，但下次重逢的時候我會更加珍惜。

 



2021年我再度失去另一個摯友雅碧。

雅碧在去年十月底過世，隔了半年多我終於從Line的語音重新聽了她的聲音。

我小心翼翼地千萬不要讓LINE的訊息被洗掉，所以就算到日本來換電話號碼我都不敢亂更改LINE的帳號資訊，深怕一不小心雅碧的聲音和訊息會被刪除。

 

雅碧是我在第二間公司認識的女孩。

當年我24歲，妳小我一歲，不過我們是在同個時期進公司。當時年輕，懷抱著熱血，我們可以說是把心力投注在工作上。

雅碧和我在工作這部分很像，（個性不說，她比我溫柔婉約多哈），我們兩個都對工作抱持著近乎完美主義的態度，或許是因為同樣來自不怎麼完美的家庭，相較於人際關係難以捉摸，永遠摸不透要做到什麼程度才能得到心中所嚮往的目標，工作呢只需要認真地去完成主管交付的任務，並在主管需要協助的時候能舉一反三，它能給予我們的「安全感」更為踏實。

不過就在某天，妳生病了，妳去吃生魚片的時候居然送急診，原先以為只是肝發炎，結果拖著拖著，再去另一家醫院檢查的時候才發現居然是肝硬化。

肝硬化這名詞好像是中年人才會有的疾病吧，我們怎麼也想不到年紀輕輕的妳會得到這種病。

在這之後，妳幾乎每週要回診拿藥，每一次見面都覺得妳的臉色越來越差。而因為妳有經濟壓力，對於要花一大筆錢的換肝一事一開始沒有考慮，結果誰知道妳的情況越來越差。妳總和我抱怨工作做不完，我聽著每次都說妳要跟主管反應啊！但說的簡單，我想我們都是「太過負責任」的人，因為「被需要」就像是賦予我們努力生存下去的意義。

我們常笑妳：「欸妳怎麼這麼黃？」但其實我們說著的時候是希望妳能辭職好好休息，不過妳還是很拼命的工作，其實換作是我大概也會如此執著吧！畢竟沒有工作就沒有收入，沒有工作也沒有所謂的「安全感」。

 

後來我們都換了工作，各奔東西，但沒有因此斷了聯繫。前兩年疫情嚴峻，但我的本業卻因此生意大好，我幾乎每天加班到11、12點，再搭計程車回家，然後隔天再去上班。因為非常焦慮的緣故，我幾乎都睡不好，全身痠痛，有段時間躺著背部都會痛，臉上也因為壓力過大而大過敏，我的人生中身體狀況幾乎沒有這麼嚴重過，月經也大亂，那時候每天上班都很想哭，我記得好幾次妳晚上累得不行的時候還傳語音問我今天好不好。

我還記得每次妳都問我：「你到底要提離職沒？」

某個禮拜六，因為疫情非常嚴重不能出門，我手邊做不完的工作告了一段落，便在家裡點了外送和妳視訊。妳語重心長的和我說，要我多為自己身體著想，不要變成妳這樣。不值得。

後來我終於提了離職，對於公司來說是顆很大的震撼彈，威力大概猶如原子彈一般吧，但其實我已經難以入睡好久好久。

上班最後一天我是無比的輕鬆自在，但隔天開始沒工作我又開始慌張，我的未來到底要幹嘛？我該何去何從？

那時候妳提起我過去想到日本生活看看的願望，向我提議要不要趁這個時間去好好休息。雖然充滿徬徨不安，我還是開始著手準備手續，邊想著下一步要做什麼。反正我想一切準備好的時候，再抉擇也不是問題的。我那時候還跟妳約定等我到了日本，妳身體狀況好點的時候來找我玩。也因為妳是日文系的，還跟我說有問題可以問妳。

當時我仍常問妳，我真的該來日本嗎？

我都老大不小了，我來這一趟到底值得嗎？

妳總說，不要想這麼多，去就對了。

 

那時候妳的臉色已經和費雅過世前差不多了。但我總安慰自己，沒事的，費雅是肝癌耶，妳只是肝硬化的，只要靠藥物應該可以穩定下來吧，應該可以等到換肝那天的。

 

某天我在網路上看到很漂亮的水晶，我看到了妳喜歡的向日葵黃的手環，便買了一條給妳，妳和我說妳放在櫥櫃裡捨不得戴，怕掉在路上了，我說：「白癡啊你掉了我再買給妳啊。」然後妳說妳好喜歡那條手鍊妳每天會帶去公司。

我記得妳過世前兩週，我們還一起去吃火鍋。那時候妳還是好賢慧的一直幫我丟火鍋料，妳剛打完疫苗妳說妳食量變很大，醫生還提醒妳要多吃蛋白質。我想你胃口這麼好，身體一定會好起來，然後我等你換肝後我們還要去好多地方玩。

吃完火鍋後，你在板橋小遠百樓下的無印良品買了衣服給妳先生。妳在那裡買衣服買得好開心，買完後妳說妳想自己搭車回家，不叫妳先生載了。我本來怕妳身體虛弱會在車上睡過頭想陪妳搭回去，但怕妳覺得我是不是把你當孩子了，於是我在捷運和妳道別。

而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。

 

過世前的禮拜一妳傳了語音給我，跟我說妳又當職代，那天工作很累。那時候每晚互相傳語音好像已經是個習慣了，只不過隔天，我卻沒有收到妳的回音。我那時候有點慌了，因為費雅得肝癌三期也是突然就走了。

不知道為何，我突然有股不安的預感。

 

過了幾天，妳先生用妳的LINE帳號傳了訊息給我們說，妳已經彌留，時間不多了。

妳先生接著打給我，說你昏迷前還特地留話給我，要我別擔心家裡（我家裡的人和我借錢）也要我不要擔心沒工作，要我一定要去日本生活看看，要我為了「自己」活下去。

我聽完的當下真的好難過好難過。我真的好想對妳說：「笨蛋！妳為什麼都要死了還這麼擔心我，妳幹嘛不先擔心妳自己啊？」

 

但這些話，我再也無法親口對妳說了。

我也聽不見妳的回應了。

 

 

 

隔天，妳走了。即使這不是第一次面對朋友的死亡，我以為當我經歷過，我將能以平常心看待生離死別，我以為下一次我會更堅強，但並沒有，我看著妳最後幾個月留給我的語音卻沒有勇氣按下播放鍵。

回想過去，對你訴說過的煩惱是多麽地微不足道，我卻沒想過妳所面對的是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天，但妳卻總是耐心地傾聽我的話語。

在妳的葬禮前，妳來到我的夢裡。大家都還沒見過妳但妳先來找我了，我小小的高興了一下，我自私地認為我對妳來說是如此的重要，又或許是我太思念妳了而妳先來我夢裡安慰我了。

 

 

直到現在，我來到日本生活，遇到什麼事情看到什麼風景，我都好想和妳分享。

總是在徬徨的時候，在心裡想著，如果妳還在，妳會怎麼對我說呢？

而我相信不論遇到什麼麻煩事，妳會和我說 人生就是來體驗的。

 

原諒我重新聽了語音讀了訊息，我的腦子一片紊亂，我無法將妳的故事描述的完整。

我也害怕在未來，對妳的記憶會越來越支離破碎。

但我會記得妳的溫暖，妳教會我的一切。

妳會一直活在我心裡，我會幫妳看盡妳來不及過完的人生。